丽江琐记 (2) - 通往西藏的路

连续很多天都习惯了早睡早起，当然我所谓“早起”的前提是“特别早睡”。今天八点醒来，洗漱完毕出去吃饭。

然而我并不知道要去哪吃，只是随便走走，总会找到地方。古城的商店都还没开门，阳光洒在向东的木门上熠熠生辉，曾被无数人走过的石板路泛着青光，似乎在彰显它的历久弥坚。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从巷子另一端走来，擦肩而过，竟能听到清脆的脚步声。此情此景，不由想起周杰伦的那首《以父之名》：“闭上双眼我又看见，当年那梦的画面，天空是蒙蒙的雾，父亲牵着我的双手，轻轻走过，清晨那安安静静的石板路。”

一家刚开门的商店出来一个小女孩，自顾追着一只小皮球，看见我在拍照，连皮球也不要了又躲了回去，不时还探出小脑袋偷看皮球会不会被我捡走。每当看到可爱的小孩，我都恨不得自己也马上有一个，并且瞬间长到两三岁。它们天真怪诞的言行，总会带给我发自内心的快乐。

根据丁姑娘的建议，今天去“通往西藏的路”，这样说多少有点标题党的嫌疑。一千多年前的丽江，通往西藏的路叫“茶马古道”，它蜿蜒于丽江许多地方，今天要去的只是其中一小段，俗称“茶马古道-拉市海-束河古镇一日游”。这段古道在拉市海附近，两者其实算一个景点，离古城约10公里，束河古镇只有5公里。由于比较近，比较轻松，该线路也成为多数游客初来乍到的首选。拉市海的收费极其混乱，几乎都是当地居民坐地起价，同样的游玩项目，其花费可以从几十元到数百元不等，大致内容都是古道骑马、拉市海划船和一顿午餐。进束河古镇理论上也是收费的，但由当地人带路则可省去。鉴于此，我采取散客包团的方式。

丁姑娘把我带到新城的一辆面包车前，交代司机说我是120元那款的。等了一会儿，又有两男两女上了这辆面包，这四人不怎么说话，我便和司机闲聊。话说这位司机，光凭一张接近正圆的脸就好看不到哪儿去，还满脸浓密的络腮胡子，足有一厘米长，却是真正的不可貌相。

话题从我的又一个低级问题开始：“纳西和东巴什么关系？”老实讲我真不是没话找话，此前的确对丽江及其文化一无所知，也没做过功课，只是偶尔听说过一两个名词罢了。不可貌相的司机“蹚蹚蹚”一通引经据典侃侃而谈，令人叹为观止。笃定的神情下，饱含着对民族的认同与担忧。其大意是，东巴教是纳西族独有的宗教，东巴是对东巴教里有才能有威望的人的尊称。纳西族虽然人口稀少，电视里五十六个民族出场时总是排在后面，却和汉、藏、蒙等大民族一样，有自己的语言、文字和宗教并传承至今。遗憾的是现在的年轻纳西人，逐渐对东巴教失去了认知，对每年的祭祀活动也没有了兴趣。他甚至连某年人口普查全国纳西族35万人、丽江纳西族占了30万都一清二楚，还客观地分析了随着丽江旅游的兴起，纳西族和纳西文化开始被全国人民所广泛接受等现状。

这哪是一名司机，分明是个导游嘛，依己之见，不想做导游的纳西人不是个好司机。我问他怎么知道那么多？他说主要来自电视和族人的言传身教。汗颜啊，我对汉族了解的匮乏，究竟是自己的浅薄，还是民族的悲哀？

闲谈间，很快到了拉市海，司机领我们去买完票，便由当地人接手今天的安排。我跟着一位小伙子去马场选了两匹马，开始了茶马古道之旅。胡子司机对马还有研究，说丽江的马非常有名，叫“滇马”，有别于蒙古马的骁勇，滇马个头矮小，以耐力稳健、擅长负重著称。这位小伙子也告诉我，滇马适合在山路行走，是当年茶马古道上的主要运输工具。我问，这季节遍地枯草，它们吃什么。他说，吃玉米粒，马对玉米的喜爱程度其实超过青草。

我俩骑着各自的马，出马场、过马路，进了附近一座山。走着走着我忍不住问，茶马古道还有多远？他说，这就是啊。我的天，这条没有任何标识认证的、不到一米宽的、坑坑洼洼的、在老家到处都是的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路，居然就是传说中的“茶马古道”？若不是身处丽江，你说它是“丝绸之路”、“取经之路”恐怕也行得通。但既然他说是，就权当是吧，幻想着路的尽头就是西藏，只是不知道马帮运送茶叶、盐巴、军火的时候，拉市海边可有佳人守候？在这条史上海拔最高、通行最难的文明古道上，壮士一去能否平安归来？

骑马有全程和半程之分，我选的是半程然后原路折回，骑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到，于是就想，这地方虽然管理不善，可一旦事先定好了价钱，当地人还是比较厚道，不会中途偷工减料，像我这样一个懵懵懂懂的人，走在这样一条荒郊野外的破路上，他就是十分钟内折回，我也不会知道个中猫腻。

再骑了一会儿，到达一个山坡，坡上有两个马桩。小伙子说，到了，休息一下。抽了根烟、照了张相、喂了会马，返程了，又是一阵坎坷颠簸。快到马场的时候，正好遇见其他“马帮”，马儿们似乎也来了劲，开始狂奔起来，你追我赶好不热闹。来回一算，骑了一个多小时，是我迄今为止在马背上时间最长的一次。栓好马回到售票处，已是下午一点，就该等待吃饭了，这才发现刚才骑得太快，烟掉了，门票也丢了，于是赶紧找那位胡子司机帮忙，他说：“没事儿，你先进去吃饭，我跟他们说。”

吃完这顿史上最难吃的饭，接下来去拉市海划船。由于地理位置的限制，拉市海显然不是真正的海，只是一个比较大的湖，湖水很清澈，估计有点深所以不见底。划船也相当厚道，湖面没有明显的浮标界限，船夫还是划了一个比我预期要大的圈子。在四周青山绿树芳草的映衬下，拉市海显得颇有诗意，难怪会有情侣在这拍婚纱照。遥想当年的马帮首领，这样的美景下一定也同妻妾相伴，正所谓“出则壮士执鞭，入则佳人捧袂”。

回过神来，下了船，上了另外一辆面包车，来到一日游的终点“束河古镇”。相比古城的喧嚣，束河要清静得多，有些游客会因此选择在这里住宿。束河古镇不算太大，两三个小时就能逛个十之八九。中国长江以南的古镇，建筑和格局都大同小异，翘角的砖木房屋、曲折的小桥流水、错综的青石巷道、乱跑的阿猫阿狗……

束河古镇的东南方向，离正门10多分钟步程的地方称“束河路口”，有11路公交车直达百信商场，百信商场正对民主路天桥，我上了这辆公交顺利地回到客栈。客栈的院子里，一老一少又开始抽烟、喝茶、聊天，聊到我的行程，老头便把丁姑娘叫出来帮忙策划。我自然忘不了香格里拉，料想在这草长莺飞的季节，香格里拉一定是花的海洋、草的世界和动物的天堂，不料丁姑娘给我泼了盆冷水：“劝你还是别去了，那儿还下雪呢！”并特意给我看了电脑里其他游客的照片，拍摄时间是本月初，果真一片荒芜。她说，香格里拉最好的时节是6到10月，其中以9、10月为最佳。

人间四月芳菲尽，香格里拉却白雪皑皑，这是我始料未及的。如此看来，计划要变，但怎么变，一时没想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