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灾春节见闻

在这个不寻常的年关，回家是需要勇气的。当华北大地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时候，我的家乡、我国的南方大部分地区，都沦陷在几十年不遇的冰雪灾害之中，道路封锁、机场关闭、电力中断……灾难制造着灾难，一环紧扣一环，一波更胜一波。而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回家，勇敢地回家。

2月4日凌晨1点半，我登上北京开往南昌的列车。

我看见车站里大包小包行色匆匆逃难般人群。在我们国家，这种兵荒马乱的景象年年可见，并非雪灾之年所独有。我厌倦这样的场面，也许正是厌倦春节的原因之一。

我走进车站附近的一个公厕，被人拦住说两块。每当这时，我总是想起奶奶，她一定会为这笔不可思议的冤枉钱而感到愤慨，于是转身离开。

我拿到了南昌同学买好的长途汽车票，不到三个小时的路途，票价居然涨到了一百。国难财年年有，今年特别多。相比堵在高速上的人，被迫购买五十元一碗的方便面、二十元一瓶的矿泉水，这算是小菜一碟了。

我终于见到了第一个亲人——哥哥，并且领到他许多难得的好烟。貌似轻描淡写的言语里，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挂念我。

我见到了姑姑——一个历经生活磨难、常受责备、善良的人。在我心里，她永远是值得尊敬的长辈。过去奶奶曾当面责备她，却又背后正告我：等参加工作有钱的时候，多给姑姑点钱花，你姑姑在家没人给她钱。

我见到了妍子——我唯一的妹妹，自然也是受众多哥哥疼爱的妹妹。妍子已经长得很高大了，虽说不是五大三粗，却也有五大三粗的迹象。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渊博的孩子了，从三岁到现在，和她聊天总是有惊喜。

我见到了二哥，和相恋七年的女友分了手的二哥，在亲人眼里永远调皮捣蛋败家的二哥。那天我们彻夜长谈到凌晨四点，无论别人如何评价，我坚信，他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。

我顶风冒雪来到建行办理住房贷款，按下了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多的一次手印。胡主任那张毫无表情的脸，却掩盖不住他平和友善的心。哥哥为购房的事情劳苦奔波了几个月，我还经常为琐事大发牢骚，想来深感愧疚。

我见到了爸爸妈妈，两个即将为春节操劳的人。春节对他们来说，意味着没完没了地招待客人，意味着身心俱疲，这也是我厌倦春节的原因之二。

我见到了爷爷，耄耋之年的爷爷，貌似清醒却连自己的孙子都不认识的爷爷。陪他老人家到街上转了一圈，居然用本地方言向我问话，问也罢了，问的竟是我是哪里人、贵姓。

我听到剧烈的鞭炮声响起，新的一年到来了。而此后的半个月，都会沉浸在这嘈杂的鞭炮声中，穿插着舞龙舞狮、抬菩萨等闹烘烘的乡俗，这正是我厌倦春节的第三个原因。也许这是传统，但走到今天，传统早已成为敛财的借口。传统应取其精华去其糟粕，好比传统的葬礼或婚礼，毫无雅致的吃喝吹拉的喧嚣仪式中，谈何为逝者祈祷、为新人祝福？

我听到又一轮鞭炮声此起彼伏，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中国大地。我要准备一箩筐好话、大话、空话总之是吉利话的话，打电话给远处的亲人拜年。然后，大家都像白痴样一团和气，走家串户。看似休假，实则比上班更累，觉没多睡，还得不断地吃饭、喝酒、抽烟、客套……仿佛一年的好烟好茶好酒好菜好话，都要在正月这短短的几天，倾泻一空。我痛恨虚伪，也讨厌极端，就像厌倦这春节。

可是当具体到某个人、某件事、某个眼神，你又会觉得是如此殷切、真诚，他们真心希望你能在他家吃顿饭，真心希望你能在他家多坐一会，真心希望你能接受他的祝福与馈赠。也许，一年的忙碌，人们没有时间和机会来表达亲情、友情或爱情，只能依靠春节这个不得不放弃忙碌的时刻，弥补过去的误会、懈怠和不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