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堪萨斯到阿拉斯加的老人

1998年BBC制作了一套关于人体奥秘的科普片，讲述人类从孕育到死亡的全过程，令人叹为观止，但我却对其中一个与主题毫无关系的事情产生了兴趣，鉴于BBC长期以来严谨和认真的态度，以及常理上完全没有虚构的必要，我相信这个情节大体是真实的。

巴德奈瑟是一位年近80高龄的老人，和妻子维欧拉结婚之后便住在美国堪萨斯州的农场，一住就是45年，从来没有离开农场超过20天。如此垂垂老矣的夫妇，在如此偏远的乡下，该是不修边幅、无所事事、得过且过吧？如果这样想就错了。巴德奈瑟是一位看起来相当酷的牛仔，每天都要骑马出去放牛，开拖拉机出去劳动；而维欧拉在家烹饪缝补，把屋里屋外打理得干净别致，也完全不像农村老妪模样。他们非常乐观和恩爱，偶尔去附近的酒吧跳舞、结识新朋友，常常牵手出去散步，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只狗，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场。

如果你以为他们膝下无儿无女，那你又错了。他们不但有儿女，而且还有众多孙辈，三代人加起来足有10几个之多。这不，夫妻俩即将经历一生中最难忘的旅程——去阿拉斯加看望多年不见的儿女们和素未谋面的孙辈们。

没有人欢送，也没有人迎接，他们自己收拾，自己开车，穿越茫茫原野到达阿拉斯加。他们都是纯粹的乡下人，第一次来到大城市和刘姥姥初进大观园差不了太远，不停地张望、指点、惊叹，不断查地图辨认方位，坐出租车、坐地铁……站在江边眺望时，巴德奈瑟说：“我根本搞不清楚怎么回事，我四处张望，搞得脖子都痛了。城市里的房子都好高，不过能看到也蛮高兴的。” 维欧拉说：“我小时候根本没想过可以来这种地方，这辈子能来一趟真是太好了。”可见他们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。

终于和儿孙们团圆了，一家人聚餐、逛街、玩耍，其乐融融。片中没有讲述后来的故事，但可以想象，他们一定会重返农场，继续两人自己的生活。

这个甚至称不上故事的故事，足以让我瞠目结舌。其一，他们居然选择居住在如此偏远的农场；其二，他们居然不需要儿孙的照料；其三，他们居然还成天骑马开车；其四，他们居然不担心有个三长两短；其五，他们居然敢千里迢迢去找儿孙；其六，他们居然看起来和城里人没什么分别；其七，他们居然在大城市依旧那样从容淡定。在我国，置八十老父母于偏远农村而不管不顾，是儿女之大不孝；老人看孙子居然自己千里迢迢亲自开车，是儿女之大不敬；在我国，农村人就是农村人，走到哪都看得出来，去大城市尤其显得土掉渣。

对于我的惊诧，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，他们除了有形的居住环境与现代城市不同，其他任何方面都不差毫分，这些方面包括但不限于：普及的教育、获取的知识、接受的医疗、享受的政策、认知的世界，甚至观念、行为、语言、服饰、物价……在无形的社会环境趋于平等的情况下，偏远也好，繁华也罢，都已不再重要；农村人也好，城里人也罢，都完全没分别。